1993年秋,王先均、李福玉夫婦洗腳上田,在茅臺鎮(zhèn)上釀酒、辦廠。
歲月流金,時光更迭,轉(zhuǎn)眼30年。從渡河酒廠,到大渡河酒業(yè)、初心酒業(yè),王先均、李福玉夫婦,成為核心產(chǎn)區(qū)仁懷醬酒高質(zhì)量發(fā)展的縮影。
站在三十而立的節(jié)點上,讓我們一起聆聽,與“渡河”共成長、同堅守,三十年拼搏之路的那些人、那些事!
以下為訪談實錄。文本忠實于采訪者原意,并經(jīng)本人審閱后發(fā)布。
周山榮訪談李福玉現(xiàn)場 胡永根/攝
李福玉:我揣著十塊錢闖茅臺
口述人:李福玉,1953年生,女,魯班街道陶家寨村人,1993年創(chuàng)辦渡河酒廠。
訪談人:周山榮
訪談地點:仁懷市茅臺鎮(zhèn)上坪村
訪談時間:2023年9月7日
魯班,在仁懷農(nóng)村的條件算好一點的。但是,當(dāng)年也還是靠田、靠天吃飯。
80年代末,三年兩頭旱。稻谷栽下田,家頭就沒余糧了,吃飯都惱火。你借苞谷,要還人家大米。
我家五口人,當(dāng)時也不夠吃。王先均烤柏樹油、做磚瓦,背了賬。這個糧食,我們確實借不起,越借只會越惱火呀。
1989年農(nóng)歷四月底,我把樓上的谷子,全部背去打米,得了一蛇皮口袋、幾十斤大米。把米打出來,給家里裝好,我就出去借錢。
我去鄰居家,開口借了十塊錢。去借錢的路上,一邊走,我就一邊哭。
我家有個老表在茅臺街上。有一回,老表媳婦張大雙跟王先均說,我家表嫂那么精靈的人,讓她來茅臺做點生意嘛。農(nóng)村有啥意思嘛?一年做下來,半年都不夠吃。王先均回家就動員我,他覺得張大雙說的這個事情,有道理。
借了十塊錢,1989年農(nóng)歷五月初一,我就走路到魯班水口,再坐車到中樞,又才到茅臺。直接去找我家老表,隨后吃住都在他家。
我也沒有做過什么生意。到了茅臺,就是膽子大,橫沖直闖。
王先均、李福玉夫妻年輕時合影(受訪者供圖)
端午過后,茅臺天氣熱,當(dāng)時就想到,我可以賣冰棒。賣冰棒的箱子,要10塊錢的押金。我十塊錢出門,給老表家的兩個娃兒買點東西,沒剩多少錢了。冰棒箱10塊錢的押金,都是張大雙幫我交的。
背一箱冰棒,就在茅臺街上一趟走過去、一趟走過來地賣。剛開始還怕人家笑話。人混熟了,胡忠琴、陳自秀、戴芬,這些姑娘都在賣冰棒,才大起膽子叫賣。
一角五分錢的冰棒,賺不了錢呀。一段時間過后,曉得茅臺酒廠的茅園賓館,生產(chǎn)一種“茅園雪糕”,是從上海請技師做的,中樞都沒有銷售。
我去茅園賓館進雪糕,也不認(rèn)識人。遇到領(lǐng)導(dǎo),我問他是哪里人?他說他是官家溝的。我說,我家有個嫂嫂就是官家溝的人嘞,她叫彭如香。領(lǐng)導(dǎo)就說,彭如香是他家親侄孫。我就認(rèn)識了彭興安主任。
時間長了,彭興安主任對我有所了解了,很贊賞我。他就說,小李,賓館差服務(wù)員,要不你來做服務(wù)員嘛。年輕的姑娘們,當(dāng)時40塊錢一個月。他說給我50塊錢一個月。
我說,感謝彭主任喲,50塊錢養(yǎng)不活我一家五口啊。他就又幫我想辦法,你早上來兩個小時,賣完冰棒,下午再干兩個小時。
我把冰棒箱拿到賓館辦公室,早上兩個小時忙完,我轉(zhuǎn)身就背著冰棒箱子上街。茅臺酒廠只有三個車間,當(dāng)時正在修四車間。踢著正步,我直接去四車間的工地上,賣完又回去拿貨。
我還去中樞跑業(yè)務(wù)。街心花園有個臺球場,每天讓我送100支“茅園雪糕”去,按茅臺的零售價結(jié)算。別人還嫌不夠,不愿跟他送貨。我每天跟他送,但不是100支一次,而是冰棒箱一次裝多少,就算多少。其實一箱要裝兩三百支“茅園雪糕”,很劃算的。
把三個娃娃丟在家里,我放心不下。我和王先均的感情很好。他在家里,請了工人幫忙做磚瓦賣。十天半個月,他就來茅臺一趟,每次拿百把塊錢回去。
年底天氣涼了,不能再賣冰棒。我回老家去,王照洪那個時候十多歲了,她說,媽媽,你去茅臺,家里有我。她催我出來做生意。
只好又現(xiàn)想辦法。我在茅臺酒廠下廠大門的菜市口,搭了個棚棚賣米粑、發(fā)糕。這個時候,我就把王杰飛帶到茅臺來。他是男娃娃,怕他頑皮。托人找關(guān)系,把他轉(zhuǎn)到茅臺一小去讀書。
賣了一段時間米粑、發(fā)糕,發(fā)現(xiàn)找不到什么錢。隔壁有一家賣米酒湯圓的,客人吃完差五分錢,他經(jīng)常說,算嘍。這說明他的利潤,比賣米粑、發(fā)糕高。
我跟他說,嫚嫚,都說同行之人多接觸。我打算跟你做一樣的生意,你有啥子建議沒得喲?她說,來的顧客,人家愿在哪兒吃就在哪兒吃。
她一直做著生意,她認(rèn)識的人多,我認(rèn)識的人少。顧客要在哪家吃,她生意再好,我肯定不介意。
賣米酒湯圓,這一賣就賣了好幾年。1991年,王先均跟我商量,把家里的土地給別人種,一起到茅臺做生意算了。
1992年,我跟供銷社酒廠酒師陳雙全說,陳叔,王先均耍起沒事做,他是個勤快人。麻煩你帶一帶王先均,找點事給他做嘛。
陳雙全答應(yīng)了,就帶著王先均去錢家,幫錢家勛烤酒。
烤了一年,最后一次酒烤完,王先均喜歡喝酒,也鉆研這些事情,他就跟錢家勛說,你的場地不烤酒了,可以租給我烤不嘛?可以的話,我去進點糟子,烤翻沙酒嘛。
當(dāng)時為什么膽子這么大呢?一開始想的,其實就烤一次。1993年下半年,在錢家的場地,我們烤了幾萬斤酒?玖司屠侥羡,在我們租的房子里放著。
這個時候茅臺鎮(zhèn)開始拆遷,茅臺派出所門口的攤子被拆了,搬到茅臺二小門口,開粉面館。為賴茅酒廠守廠的人,經(jīng)常來館子里,就認(rèn)識了。他家媳婦也姓李,大家的關(guān)系處得好。
他跟我說,賴茅酒廠老板經(jīng)常不在茅臺,酒廠要出租。我就請他聯(lián)系,就把賴茅酒廠租下來烤酒。
我請了我家一個在信用社工作的姐夫,來幫忙寫合同。說得好好的,那天他去中樞開會了,到他家里找不到人。我馬上趕到中樞,他剛得了獎,抱著一塊牌子。
合同一簽,我和王先均就回老家,把房子賣了。
年輕時的王先均(受訪者供圖)
不賣房子,我們沒得錢烤酒。烤的酒還在庫房里的。有個本家的兄弟來打酒,我說,叔,你要打酒要開現(xiàn)錢喲。他說要得,明天早上就跟你送錢來。酒打走了,錢今天都還沒有送來。
老家的房子賣了6000塊錢。買主只有4000塊錢的現(xiàn)金。剛好跟賴茅酒廠的合同,租金也是4000塊錢一年。我就把這4000塊錢交了租金。
賣房子剩下的2000塊錢,等人家有了再給。怎么辦呢?就一邊賣點酒,再借一點,想辦法買茅臺酒糟烤酒。
那個時候茅臺酒丟糟,20塊錢一甑。茅臺酒丟糟進來,把酒烤了,再把糟子賣出去,要賣40塊錢一甑,相當(dāng)于烤了酒以后,利潤都還要翻一番。
農(nóng)村老百姓買酒糟,喂牛喂豬做肥料。還沒有下甑,來買酒糟的人就在門口等著了。一下甑,就拉走了。
王先均和我,一直都很順利。賴茅酒廠先簽的兩年合同,第二次簽合同,就簽了三年。事實上,在賴茅酒廠烤了八年酒。
進茅臺酒丟糟,烤翻沙酒。進高粱,接著烤碎沙酒。很多人,都是用麩曲。我們堅持用大曲。大曲碎沙,酒質(zhì)量更好。
這幾年,都是賣散酒。拉到六盤水、貴陽去賣,有時候拿不到現(xiàn)錢。在水城,一下子就賣了幾千斤酒,賺了五千多塊錢。
我和王先均,也沒什么分工。他負(fù)責(zé)賣酒,我負(fù)責(zé)收錢。我既主外,又主內(nèi)。他有時候把酒賣出去,收不了錢。
那個時候沒有塑料桶,運散酒費力呀。用陶壇裝酒,再用麻布口袋把壇子的間隙?上,拉到貴陽。有一回他從貴陽回來,我問他得到好多錢嘛?他說,沒得到錢,但是是賣給某人的,要他賣了酒,再把錢給我們。
我一想,不對呀。你把酒拉到貴陽,回來的車費錢都沒有給,欠條也沒得。我說,拐了,我們這家人要拐。他剛下車,飯都沒吃,看我很生氣,他就說,走嘛!走哪兒?立馬上車,就走貴陽。
一路走,我一路哭。第二天,才找到買酒的人。我好好地跟他講,不好好地講,人家叫你拉回來,你怎么拉回來?拉回來車費都要幾百塊。我說,酒不賣給你已經(jīng)賣給你了,但是,你要打個欠條給我,定個期限。
關(guān)鍵是他什么時候給我錢呀?起碼要說在前面嘛。到時候,你才好問人家要。那個時候去貴陽,客車要跑一整天。拿到欠條,才回仁懷。后來我問他要錢,別人打電話告訴我,我上貴陽找到他,他說李孃孃,你好厲害。最后剩下1000多塊錢,就沒有再問他要了。
還有人找王先均,把酒賒賬拉走。去找他要賬,他還開黃腔,說些不吉利的話。和王先均一起去的人,就把屁股底下的板凳提起,敲了對方。
王先均人還沒有回來,他家親戚、工商局的人就來找我,說我家王先均在貴陽打人。我說,這個事情我沒有搞清楚,我搞清楚了,再慢慢地回答你。
這個人也沒有怪我,他還跟我講,你家不要跟那種人打交道,你算不過人家。這個人很耿直,我很感謝他。
后來,茅臺酒廠的酒糟不準(zhǔn)賣了,認(rèn)為私人酒廠進酒糟烤翻沙酒,賺了大錢。茅臺酒廠就租了懷酒廠,自己烤酒。
所以,我們就上中樞,就近好想辦法。租了中樞龍井闕家的場地,繼續(xù)烤酒。我跟王先均跑了一天,找到闕家,但是,有人就好心提醒我們:這家人的場地,好多人來租了都做不長久。
我覺得,這是個小問題。那兒出問題,就去解決嘛。我跟闕家講,你家酒廠租不出去,老是扯皮,就是因為有人搗亂。簽合同的時候就說清楚、寫進去,有問題你要出面解決。
2003年,王先均走了。當(dāng)時,進的酒糟堆到車間的樓頂了。
我二姐,我很感謝她。她去廠里一看,上千甑酒糟,她就說,嫚嫚,你這個有哪樣辦法?她主動說,我借點錢給你,把酒烤出來再說。
我就拿著這筆錢做工人生活費,把工人召集攏來,我說:現(xiàn)在開始,這個廠由我來管,你們的工資、生活,從今天開始就問我要!我再沒錢,我準(zhǔn)時準(zhǔn)點開工資,不欠大家一分錢。
這些工人,在我家做了這么多年,他們曉得我的德性和為人。
王先均走了以后,人些一看我家這個樣子,就緊張了。有人喊了幾個人來我家,問我要錢。我跟他說,你不要看你家王叔叔走了,就不放心。當(dāng)初你借錢給我,是看我的面子,我知道。現(xiàn)在,我不會讓你為難。這個時候我家沒錢,但是庫房里有酒。只要賣了酒,我就把錢還給你。
還有人也借了錢給我家。我說,孃孃,我家現(xiàn)在困難,沒錢還你。你把欠條拿過來,我家王杰飛再簽個字。寫個我李福玉欠的也可以。
那幾年雖然艱難,但我們家生意很好。有一個顧客在貴陽,三天兩頭就要酒。沒要幾年,我就把賬還清楚了。
在闕家,就烤了好幾年。后來,闕家發(fā)生了變故,他媳婦跟我講,嫂嫂,如果你要買我家廠房,我們只收你14萬。如果你不買,我賣給別人就是15萬。
我們剛進場的時候,他家門口是一條獨路。后來,我把它平整了,車子可以直接進廠房。
這個時候,銀行貸款、私人借款,反正還背起債,真的買不起這個廠房。有廠房,還有生產(chǎn)許可證、有商標(biāo)。要是買了這個廠房,王杰飛接手,就少受好多奔波。
王杰飛與父親王先均在一起(受訪者供圖)
只好又搬家,搬到了劉家。劉家經(jīng)常幫我們運酒,對我非常好,酒運攏,他還幫忙打到罐里才走。大家相處愉快,但他家的廠房以前是烤濃香酒的。烤濃香酒,我也不懂?緷庀憔频膱龅赜脕砜踞u香酒,也要不得。
他就說,那我把泥巴和窖底,全部挖丟甩了,再拉新泥巴來做好,再給我用。這樣當(dāng)然可以嘍。在劉家烤了幾年,才又到彭家。
王照洪從仁懷剛回貴陽,給我打個電話,說有人要幾千斤錢。我說你昨天都還在家,你不自己運到貴陽,我一個人這么忙。她打個電話倒輕松,她說,也沒辦法呀,人家要酒,打電話給她她也才曉得。
王照洪一個電話來,我一個人,顧不了幾頭。打個摩托車,找人把酒勾好,又找車。駕駛員又非要你親自在,我就上車,把酒運到貴陽。
把酒運到貴陽,交給對方。吃了飯,轉(zhuǎn)身就回來。到家的時候,已經(jīng)天亮了。
那幾年,我一個人經(jīng)常給王照洪往貴陽運酒。
王杰飛在貴州大學(xué)讀書。我跟他說,杰飛,這個書怕讀不下去了,我一個人實在是撐不住了。里里外外,都是我一個人。你回來,把廠經(jīng)營起走。
要不然的話,有人說,王先均走了,渡河酒廠就垮臺了?還有人說,他家起得快,敗得也快。我是不輸這口氣的!
王杰飛回家來,買了臺車,他開起就到處賣酒、就找地方建廠。
后來找到下坪村安村壩,讓我去看了,我覺得不錯。酒廠修起來,才把中樞的酒又轉(zhuǎn)運到茅臺來。
建廠的時候,我就管得少了。他怕我辛苦,不準(zhǔn)我下來管。
建酒廠之前,就已經(jīng)開始規(guī)范管理了,強調(diào)要辦生產(chǎn)許可證。王先均不愿去,我去參加會。當(dāng)時沒有注重今后的發(fā)展,就錯過了機會。
生產(chǎn)許可證,是建廠以后王杰飛才經(jīng)手辦的。之前渡河酒廠是個體戶,不是公司。
“渡河”這個名字,說來話長。那個時候叫“備案”。次我去沒有辦成,說已經(jīng)有相同的名字,侵權(quán)了。
我回來跟王先均商量,王先均說,干脆就叫“渡河”嘛。因為王杰飛的爺爺當(dāng)過兵,參加了抗美援朝,經(jīng)常跟王杰飛他們講紅軍四渡赤水的故事,怎么渡的赤水河?怎么過的茅臺鎮(zhèn)?
王先均就聽進去了,就叫“渡河”。我又去備案,那個經(jīng)辦人看我又去了,一臉不高興。想起來,真的委屈。
我和王先均,都沒有文化水平。王先均讀到小學(xué)三年級。我沒有讀過書,但我算賬沒得問題。敖師幫我家拉了這么多年的糧,他怕都不曉得我沒文化,他跟我算的賬,從來一清二楚的。
我算賬是心算。拉糧、買曲藥,都是心算。大賬好算。
那幾年,是真的難啊。王杰飛當(dāng)年才22歲呀,擔(dān)得起。30歲,王杰飛結(jié)婚以后,我就不管廠里的事情了。
這30年來,我們家一直很順利。不要說違紀(jì)違法,就是安全事故,都沒有出哪怕一件。
現(xiàn)在,他們經(jīng)營得不錯,我很放心,也很幸福。希望自己身體好,能夠多活幾年。希望他們堅持下去,一定會越來越好的。
王先剛:我跟大哥學(xué)釀酒
口述人:王先剛,1969年生,魯班街道文政村人,1993年與胞兄王先均在茅臺鎮(zhèn)釀酒、辦廠。
訪談人:周山榮
訪談地點:仁懷市茅臺鎮(zhèn)上坪村
訪談時間:2023年9月7日
周山榮訪談王先剛現(xiàn)場(中為王先剛,右為王杰飛) 胡永根/攝
我大哥王先均是1952年的,我比他小了整整17歲。
我大嫂先來茅臺鎮(zhèn),先是賣冰棒。后來,才在茅臺酒廠下廠大門煮米酒湯圓賣。她認(rèn)識了供銷社酒廠的陳雙全,讓我大哥跟著陳雙全干活路,幫錢家勛烤酒。
那年錢家的糟子一丟,錢家勛就說,他不想烤了。我大哥就問他,你的廠租不租?要不租給我來烤嘛。
1993年秋天,租了一年。剛開始烤酒、辦廠,我就過來了,和大哥在一起。記得當(dāng)時茅臺正在修河堤,沒有自來水,用水自己想辦法,從赤水河頭抽水來烤酒。
抽水的事,是我去干的。順著河堤的腳手架爬下去,把水泵放在河里抽水。水泵壞了,又去把它背上來維修。
當(dāng)時不容易喲。有人說,茅臺沒出酒的酒糟,淀粉含量高,要多烤酒。其實這是一個良性循環(huán)的過程,前面七輪次酒烤得好的茅臺酒丟糟,后面烤翻沙酒才烤得好。
進酒糟,要人工背到錢家的場地,丟糟也是。我大哥也親自干,大家都吃得苦。“八輪次酒”烤完,才又買高粱,接著烤碎沙酒。
在錢家的場地,只烤了一年酒。第二年,錢家不租了,就又找場地。才找到茅臺上廠大門張家,就是賴茅酒廠的場地。
再后來,規(guī)模更大了。茅臺酒廠的政策也有調(diào)整,才又搬到中樞。先租闕家,后來租彭家,再租劉家的場地。劉家場地的時間長些,前后大約5年。
在賴茅酒廠烤酒的時間,要稍長一些。那個時候,杰飛已經(jīng)十多歲了。他幫著舀窖底水。他沒在的時候,我去舀。
現(xiàn)在說起輕松,當(dāng)年,真的難呀。為了貸款,大嫂在家里把飯菜做好,大哥請信用社、銀行的領(lǐng)導(dǎo)來家里吃飯、喝酒。最惱火的時候,我大哥回老家,把房子賣了,斷了退路,來烤酒。
我大哥當(dāng)年有這個見識、有這個膽子。當(dāng)然,我大嫂也厲害,支持他。
賴茅酒廠在那個坡地上,場地不好用,但比較寬。我大哥就說,干脆多進點茅臺酒糟。
年烤的酒,銷得還是可以。我大哥有他的辦法。只有資金回籠了,第二年才能烤嘛。
還有一件事情,賴茅酒廠的賴世豪長期不在茅臺,他比較注重營銷。在租給我們的場地里,還有幾壇老酒。我們烤的新酒,就拿他的老酒勾調(diào)了,再拉出去賣。
所以,很多人都說,王先均的酒好,比同樣的、別家的翻沙酒都要好。其實是這個原因。
從賴茅酒廠出來,1999年就搬到了中樞。在闕家的場地,我們有千把噸酒糟。場地上全部堆滿了,場地外有塊壩子,也堆的是酒糟。
那個時候,每個班連個班長都沒有。哪個工人靈光一點,就讓他帶班。說實話,我們一直都算順利的。沒有出現(xiàn)大的安全事故,也不存在扯皮的事情。
王老三負(fù)責(zé)管工人生活。不曉得是他被“扒手”偷了,還是他自己掉的,有一回他把工人生活費,那個時候的600塊錢,算一大筆錢呀,整沒得了。
工人生活費從廠里預(yù)支出來,是要攤到工人頭上的。我大哥曉得了,他跟王老三說:錢沒得了,再找嘛!這600塊錢算我的。
這個時候,烤的酒就比較多了。2003年,我大哥去世了,大嫂掌舵,王杰飛才接手。他20多歲,他和彭家彭老二關(guān)系好,又在他家繼續(xù)烤。
2006年,才談建廠的事。先去三岔河,沒找到合適的地方。再去椿樹,也覺得不好。最后,到下坪村安村壩,買了胡家的土地建廠。
酒廠建起來后,時間來不及,還是毛胚房就投產(chǎn)了。當(dāng)年是一次投糧。陳開貴當(dāng)酒師,雖然遇到了一些困難,但還是挺過去了。
記得張師從窖池提酒來交,摔了一跤,肋骨都斷了,住了兩個月。廠里出錢的。真的算順利的。
這30年我都在。只離開過一年,就是杰飛讓去黃果樹酒廠當(dāng)酒師。我是黃果樹醬酒最早的釀酒師。
醬香酒的釀造,不能光靠書本。比如,現(xiàn)在茅臺鎮(zhèn)投料“下沙”,都時興大水分。為什么呢?因為不搞大水分,他就烤不出酒來。
我不是這樣,我有我的辦法。每一桶水的量,我都卡準(zhǔn)量,盯著工人;高粱的破碎,不能大概可能差不多;看堆子的水,也有門道,比如第二天早上看它流了多遠(yuǎn)。
這些年來,釀造上我沒有犯過大的錯誤。包括我勾調(diào)的酒,大家都很認(rèn)可。我是跟著我大哥王先均,走上釀酒、勾調(diào)這條路的。
陳雙全:我?guī)?/strong>王先均烤酒
口述人:陳雙全,1950年生,原仁懷縣茅臺供銷社酒廠酒師。
訪談人:周山榮
訪談地點:仁懷市茅臺鎮(zhèn)上坪村
訪談時間:2023年9月7日
周山榮訪談陳雙全現(xiàn)場(中為陳雙全,右為王杰飛) 胡永根/攝
1973年,我就進了茅臺供銷社酒廠,就是今天的茅江酒廠,當(dāng)工人、烤酒。
90年代,仁懷的酒廠不多。只有茅河窖、糖司酒廠、供銷社酒廠等等。王先均從魯班搬到茅臺來,我們挨在一起住,是鄰居。
李福玉在茅臺下廠大門煮湯圓賣,我的胃口好嘛,經(jīng)常去吃。王先均喜歡喝酒。我跟他講,我家有酒,來我家喝。我不喝酒,但我喜歡喝酒人。
他說,你有活路做,你就喊我嘛。我有勞力。我們兩個的年齡,只差兩歲。我比王先均大兩歲。他跟著我,一起幫錢家勛烤了一年酒。
王先均說,他要烤酒。我說,這個我懂。他就請我當(dāng)酒師,指導(dǎo)生產(chǎn)。我烤了一二十年的酒嘛。我還幫他請工人。
一開始烤的是翻沙酒。后來自己買糧,烤碎沙酒。母糟,是從茅臺酒廠拉出來的。拉攏錢家門口,再背上坎去——王先均租的錢家的場地。
好像有好幾百甑酒糟,記得我們兩班倒,十多個人喲,烤翻沙酒就干了一個多月。
翻沙嘛,茅臺叫“八輪次酒”。那個酒,不像現(xiàn)在還要加糧食,直接加曲藥烤,質(zhì)量好、香味好得很喲!接著烤碎沙。那個時候不像現(xiàn)在,隨便拉個人都曉得怎么烤酒。還是有一些門道呢。
我1973年進廠,供銷社請了老師來教。我的老師是王光燦。他現(xiàn)在還在世嘛。后來,他當(dāng)過過糖司酒廠的生產(chǎn)廠長。在茅江,我也算是元老哦。
我主要是把好關(guān),鍋不能燒干,酒不能烤糊。我喊的工人,都是熟手。烤爛一鍋,那個得了。啃”旧,一步一步做起來的嘛。
一甑酒糟烤好多酒?有個標(biāo)準(zhǔn)嘛。保產(chǎn)、超產(chǎn),單價不同,有獎勵。我從供銷社酒廠出來,做半脫產(chǎn)老師,王先均不給我工資,我從我請的工人中間,攤一份工資。對,我相當(dāng)于工頭。
1993年,王先均租的是茅臺街上錢家的場地。第二年,錢家說他自己也要烤酒,場地不租了。王先均才搬到茅臺老廠大門賴茅酒廠。
賴茅酒廠的老板叫賴世豪,是恒興酒廠賴家的后人。他不在茅臺,平時有人看廠。
那個時候還是石甑、地灶。中華村有人專門做石甑,杈掃、掀把這些,都是那家人做。
王先均怎么拉得了茅臺的酒糟呢?因為他跟茅臺車間的王主任,是好朋友。那個時候,茅臺丟糟雖說公開賣,但不是想買就買得了的。
從1993年開始,一直到2003年,這十年,我都跟王先均烤酒。在賴茅酒廠烤了好多年,才又搬到南坳,就是現(xiàn)在茅臺新廠大門去的。
烤酒,要管噻。王先均才注冊了渡河酒廠。
在南坳,是王先均自己的房子。這個時候他賺到錢了,修了房子,是住房,也是庫房。
王先均烤酒,我看他還是難喲。但他敢干,有魄力。有門路,主要是賣散酒,十斤八斤一百斤,壇子裝起,班車運到遵義、貴陽賣,攢勁喲。
當(dāng)時,那里有什么品牌呢?沒有瓶裝酒。酒賣出去,錢回來,賺了錢,才擴大生產(chǎn)規(guī)模。
那個時候,王杰飛還是個娃娃,還小嘛。這個娃兒聰明,對我們很尊重。他還幫著舀窖底水。王照洪、王杰飛兩姐弟,現(xiàn)在都干得不錯,作為長輩,我很高興!
王起俊:渡河酒廠的酒真的好!
口述人:王起俊,1951年生,茅臺鎮(zhèn)椿樹村人,原仁懷縣茅臺供銷社酒廠工人。
訪談人:周山榮
訪談地點:仁懷市茅臺鎮(zhèn)上坪村
訪談時間:2023年9月7日
周山榮訪談王起俊現(xiàn)場(中為陳雙全,右為王起。『栏/攝
我和陳雙全一起,都在供銷社酒廠當(dāng)工人。
80年代,我也去茅臺酒廠代班。陳雙全是我的烤酒老師。
1993年,陳師喊我,一起去幫王先均烤酒。當(dāng)時在茅臺街上錢家勛的場地干。
王先均和茅臺酒廠二車間的王主任,是兄弟關(guān)系。他能買到茅臺酒母糟。先烤翻沙,再烤碎沙。從小到大,逐步發(fā)展。
為什么我印象深刻呢?因為當(dāng)時有幾十甑酒糟,水分大,太稀了,無法上甑呀,工人不曉得怎么辦,陳師讓加了糠殼,讓糟醅更疏松,才烤了酒。
我記得,年280多甑茅臺酒糟。按當(dāng)年的烤法,烤了幾萬斤翻沙酒。一個班烤6甑,差不多12個小時。兩班倒,兩班輪著來。
翻沙酒,一直比碎沙酒要貴些。有一句俗話,叫“茅酒兒”,意思就是翻沙酒是茅臺酒的兒子,和茅臺酒有血緣關(guān)系,有茅香。當(dāng)時的翻沙酒,好像要賣八到十塊錢一斤。
等于是“八輪次酒”,不加糧食只加曲藥。不比現(xiàn)在,各種手段都用,質(zhì)量也完全不是一回事。
烤完翻沙“八輪次酒”,再烤碎沙。當(dāng)年的高粱,大概五角一至五角三分錢一斤。到1998年前后,我記得碎沙酒的單價,在四塊五到四塊八一斤,最高賣到五塊錢一斤。
王先均釀酒、辦廠,我是見證者,我曉得,他不容易!經(jīng)過了很多坎坷、挫折。碎沙酒要加糧嘛,越加越多。借錢、貸款,上了馬,都得干。
王先均敢想敢干。他喝醉了,我都不敢和他喝。他的酒量好。他家?guī)讉娃兒,靠他媽媽賣冰棍、賣湯圓,肯定不得行啊。
李福玉,這個女人能干!她托陳師帶著王先均。王先均就跟著陳師,幫錢家勛烤了一年酒。
剛烤完酒,錢家說他不想烤了。王先均腦子靈光,他就說,那我租你的場地烤酒,可以不呢?錢家勛說,可以嘛!
場地大約50米長,10多米寬。窖坑又小又深,起糟的時候,掀把起糟,一般人根本甩不起來。要么就只有用人工,搭起板梯,一背篼、一背篼地從窖坑里背上來。用水,就從赤水河里,用泵抽水。
那個時候的翻沙酒、碎沙酒,沒得假,沒有用食用酒精、糖化酶,老老實實地烤,所以質(zhì)量確實好。
王先均自己干了一年,第二年再烤酒,就有經(jīng)驗了。慢慢地,就理上路了。再難,他也沒有差過我的錢,沒有拖欠過一分錢的工人工資。
他主要是賣散酒。散酒,就是零售、批發(fā)嘛。三斤五斤,一百斤三百斤地賣。成噸地賣,才叫賣基酒,那個時候有多少人買得起?所以,賣基酒是后來的事情。
賣散酒嘛,你不放上年把時間,酒不香,賣不出去。王先均和我們干老實事。正因為酒好,當(dāng)年沒有賣完的酒,哪怕放了些年,反而賣上價了。
賣散酒,利潤相對還要高些。沒有成品酒,那個時候的品牌,茅臺鎮(zhèn)就只有茅河窖幾家。
我一直干到1999年,才沒有再幫王先均。因為這年,我自己也辦了一家小酒廠。
我們兩家人,算是父交子玩。王先均去世過后,王杰飛買地建酒廠,先去我家那邊,沒有適合的地方,才到下坪村安村壩,買了賴家的土地建的酒廠。
2005年,下坪的土地一分地一萬出一點,一畝地十多萬塊錢。他那個酒廠,配套齊全,修得好。
轉(zhuǎn)個眼睛,就30年了,我們也老了。希望他們越來越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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